此次從新加坡回來探親的行程也不過短短半個月,沒想到從機場回來的路上他就遇上了最不想遇到的人,Eduardo再一次體驗了命運的幽默感,想留下的人都留不下、想離開的人都離不開。
Eduardo伸手讓司機停下了車子,其實他是可以直接讓司機加速離去的,不過他良好的家教阻止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他不恨Mark,坦白說,他不恨任何人。報章電影為了奪取目光說了太多似是而非的話,他沒有機會說真話、誰又想聽真話?
事實是,他沒有砸過Mark的筆電,也沒有聲嘶力竭的求償所有的一切,自始至終他唯一想要從Mark那裡收回的只有Wardo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是自己懦弱的象徵,每說一次都像是赤裸裸的公開羞辱。
「有什麼事嗎?」Eduardo率先開口。
「不...... 」Mark正想著要找什麼話題的時候,他眼睛裡的餘光就看到了車裡的遊戲紙袋恰恰好是自己手中的同款,Eduardo也注意到了這點。
「Facebook也要投資〈正確選擇〉?」Eduardo低下頭喃喃的說了一句。
「Dustin推薦我的,還沒決定要不要投資,既然你也是Facebook的股東,那我想徵求你的意見。」Mark坦然的回答。
「這款遊戲的製作團隊和我們公司早有合作,由我來提供意見未免有失公允,我只能祝福你和〈正確選擇〉相處愉快。」
......
做完了表面的寒喧,Mark就沒有理由再攔住Eduardo了,他將空著的手插入口袋,凝視著車子離去的方向。
Eduardo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過去的事情給困住,相較之下自己的在意顯得毫無意義,他從前不知道自己這麼的脆弱,大約是沒有當過被落下的哪個人。
Mark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一點點涼風吹過,感覺什麼也沒碰上就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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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到家之後,家中的長毛狗對他表示熱烈的歡迎,對比車裡的Eduardo,著實的讓他心裡感受到一點平衡,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認真研究從紙袋拿出的遊戲,他的手和紙袋摩挲出一點聲響,撈了半天才撈出一本薄薄的簡介。
Mark一生中碰過的遊戲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但像這款〈正確選擇〉一樣摸不著頭緒的遊戲倒是為數不多,手中簡介的宣傳語大大的寫著『改變你一生的錯誤選項,前往正確的道路。』他怎麼看都像是新式的詐騙宣傳語。
不過Dustin應該是沒有這個膽子騙自己。Mark最後帶上了眼鏡,穿上了體感衣,開機了遊戲。
〈正確選擇〉的logo和主選單憑空的飄浮在眼前,做了一些初始的設定後,logo從中散開,然後各自改變色調,黏合在一起。
一開始是只是一些粗糙的像素,接著一點一點的變得細緻,熟悉的樹木往兩旁蔓延,天空灰的像是被油漆重複的的上了幾次色,一群候鳥快速的掠過天際,又消失在雲層裡。
Mark一眼就看出了這裡是自己曾經輟學的母校哈佛,眼前總帶著霧氣的大樓和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一絲不差。冰冷的風吹在自己的皮膚上引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它的觸覺感應會做得這麼真實。
「Mark,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不能進去談嗎?」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Mark幾乎是反射性的轉過頭去,最先印入眼簾的是對方褐色的雙眼,那人的眼簾輕顫,嘴唇發紫,在走出來的同時還細心的關上了身後的鐵門。
是Wardo。
「是你說有要事我才出來的,你不必一臉疑惑吧。」Eduardo冷的縮起了脖子,連帶他頭上那頂可笑的草帽都跟著顫抖。
Mark愣了一下,這個場景是......
他沒想到遊戲居然完美重現了自己當初邀請Eduardo擔任CFO的那天,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埋葬了這件事情,如果沒有那個夜晚,也許他們的故事能停止在一個沒有傷口的地方。
『改變你一生的錯誤選項,前往正確的道路。』
這句標語又出現在了Mark的腦海中,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他要當那個先煞車的人。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是我搞錯了。」Mark沉聲道,Eduardo困惑的點點頭,「我們還是回去派對上吧,Dustin大概已經在找我們了。」
話音才剛落地,一陣天旋地轉席捲而來,所有事物像電影按下了倒轉鍵,他們說過的話被收回,地上的腳印也逐漸消失。
Mark回到了原點,成群的候鳥,冰涼的風,蔓延的雪,和Mark剛登入遊戲時的風景一樣,連候鳥飛過的姿勢都重複了。
「Mark,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不能進去談嗎?」鐵門再次被打開,Eduardo再次頂著帽子走了出來。
「Mark....... ?」Eduardo每說一句話就吐出霧氣,「我不得不說,這裡實在太冷了。」
「我沒有要讓你當我的CFO。」Mark實驗性的說。
下一秒,如他預期的一般,他再次回到了原點。
Mark忍住把遊戲登出的衝動,耐著性子邀請第三次出現的Eduardo加入Facebook,一切就和他大學時所做的一模一樣,他一個字都沒漏。
然後,他又回到原點。
我受不了了,我要登出這款爛遊戲,然後把Dustin做成餡餅。
Mark的負面念頭不僅佔滿了大腦,更直接從面部表情表現出來,嚇的第四次從鐵門出來的Eduardo倒退了一步。
「我們還是進去談吧,你看起來冷的要死。」Mark實在懶得再看Eduardo凍的不行的樣子,他拉著Eduardo走回猶太派對上,正當他以為自己會被傳回雪地上的時候,他看見了Eduardo對他微笑。
「我感謝你的體貼,你知道的,我在十歲之前不曾親眼看過雪呢。」在昏暗的燈光下,配著無聊的瀑布螢幕和過時音樂,Eduardou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隨時都要飛起來:「對了,你要跟我說些什麼?」
「我有一個好點子......你對於改變人類的社交方式有興趣嗎?」
Mark終於能繼續那段未完的話題,他找了一個安靜的吧臺角落和Eduardo對坐著,一面聊一面灌下派對上的免費混酒。
Eduardo真的是個太好的聆聽者,而且更難能可貴的,他並不是裝懂,他真的聰明到理解。他點頭的樣子能讓你再講上十分鐘,他舉杯的手勢也能讓你喝下遠超於你的身體能負荷的酒精。
Mark承認自己的疏忽,擅自認為遊戲裡的酒精不會發揮作用真是太愚蠢了,他不知不覺喝下了過多的混酒,大腦昏昏沉沉的像注水的沙包,頻頻的往桌面傾倒。
「Mark,我們先回去吧,你看起來不太舒服。」Eduardo跟櫃台要了一杯水後又回到了Mark身邊。
「不,我很好。」Mark看著Eduardo一下變成了三個,又變成了四個,他伸出手來撈了一下卻落空。
「你不好、你喝太多了。」Eduardo用極為熟悉的語氣溫和的反駁著,他抓住Mark伸出的左手把它塞進主人的帽T口袋裡,攙扶Mark走出去。
Mark心想,如果這個遊戲真的是從自己的記憶中塑造模版的,那他真的對自己感到可恥,因為Eduardo衣領的味道是那麼的清晰。
他自認為的放下,回頭一看仍充滿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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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清醒之後開始嘗試登出,遊戲內外的時間對比不知道是怎麼進行的,他可不想自己因為連續曠職而被FBI破門而入,這個想像可能是誇張了一點,不過被Dustin或是Chris破門而入倒是絕對有可能的。
沒有登出鍵。
甚至沒有界面可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