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孔雀。

「登出。」他試著使用音控，但就是什麼也沒有發生，Mark以往一碰上難以理解的事情就會下意識說出口，這次也不例外：「Wardo，你知道怎麼登出嗎？」

　　「Mark，你在做夢嗎？」Eduardo露出極為困惑的表情。

　　「我是傻了才會問遊戲裡的你....... 你把我從派對上帶回來的嗎？」Mark每個關節的酸軟的很，他環顧了四週，是自己以前住的H33。

　　「是啊，Chris和Dustin今天晚上都不打算回來了，你剛剛說登出是什麼意思，你要從人生....... 登出嗎？」

　　「不，錯的離譜。我沒有想要自殺，只是這裡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從外面的世界進來的，那裡的一切才是屬於我的，所以我要想辦法回去。」

　　「那個世界有我嗎？」Eduardo一手撐著臉頰，他精緻的腕表因為襯衫袖口的下滑而徹底露了出來。

　　Mark因為他錯誤的重點擷取而皺起了眉頭，但心裡的那點鬱悶一碰上對方的目光就散去了。

　　「有，但是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Eduardo的目光如炬，他彷彿看透Mark心中的那點不安，並沒有再接下去說些什麼，只是伸手拍了拍Mark的肩膀。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Mark撇了一眼Eduardo的臉。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有點訝異，我怎麼會想離開你呢？」

　　「我也很訝異。」Mark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x

　　Winklevoss兄弟的邀請果然也是遊戲的一環。

　　他們帶著保暖的毛帽和寬厚的大衣從旋轉樓梯那走下，正好叫住了準備去上課的Mark。

　　其實Mark也可以選擇待在宿舍裡什麼不做，不過身為一個絕對的行動派，他傾向於重新回到校園生活尋找退出遊戲的方法。

對方魁梧的身材豎立在Mark眼前，而他也毫不示弱的挺直背脊。

　　「聽說你電腦不錯啊，兄弟，有沒有興趣聽一個計劃？」Winklevoss兄弟中戴著毛帽的那個率先拋出個橄欖枝。

　　Mark答應的話都到了嘴邊，卻在出口的那瞬間收了回去。

　　

「不、沒興趣。」Mark本來想再一次佯裝答應然後再次讓他們狠狠摔上一摔跤，他們為什麼總以為寫程式的人是可供使喚的下層階級？看到他們愚蠢的臉憤怒到扭曲簡直是一種享受。

　　可是他的腦海裡閃過了Eduardo憂傷的側臉，就一瞬間，他的腦迴路就像斷了電似了回絕了可以大肆嘲弄瞧不起自己的人的大好機會。

　　他自己都沒搞懂自己。

　　『嗡—』

　　Mark的手機傳來一封簡訊，發件人是Eduardo。

　To Mark：

　　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要我跟你去比爾蓋茲的演講嗎？我雖然幫你佔了位子，但你要在入場時間以內進來才能坐上。

　　Mark的記憶力還沒好到能輕易回溯不知道幾年前的約定，但這似乎不是一個Eduardo能接受的藉口，Mark上了校網搜了一下才找到講座的地點。

　　「Mark！你什麼時候才能準時一點，我為了先來佔位子都還沒吃過飯呢...... 」Eduardo用氣音能發出的最大音量朝剛入座的Mark抱怨。

　　「你如果要說的那麼大聲的話，就失去用氣音的意義了。」Mark往對方懷裡塞了一個三明治，成功堵住了Eduardo的嘴。

　　「你給我的話，你自己怎麼辦？要不要我分一半給你？」Eduardo也沒有真的生氣，他的情緒輕易的被三明治熨的服服貼貼的。

　　「別管我，我來的路上有吃一點。」

　演講者在主持人一連串的歡迎詞中出場，比爾蓋茲是個天生的演講好手，他從古今發展聯結到未來趨勢一環扣住一環說的有理有據。儘管Mark本人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但也不得不佩服那老狐狸的話術。

　　『你們之中將會出現下一個比爾蓋茲。』

　　他每場演講都會這麼說，Mark頗不以為然，他從來沒有想過成為比爾蓋茲，他只想成為科技界領頭羊Mark•Zukerberg。

　　Mark低頭扭著水瓶的蓋子，一抬頭視線就和Eduardo對上，對方顯然已經看自己一陣子了，身體都微微朝自己傾斜。

　　「Wardo。」Mark放棄扭開那個瓶子，他停下動作。

　　「怎麼了？」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Mark回答。

　　「我只是想告訴你，坐你後面有兩個超辣的亞裔美女剛剛傳紙條給我，問我你是不是就是那個讓全校網路癱瘓的人。」

　　Eduardo的一席話Mark回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就是在這場演講後交出去的，他回過頭用視線搜尋，果然看到了那兩人，其中一個甚至大方的獻出飛吻。

　　「你覺得她們怎麼樣？」Eduardo說。

　　「很漂亮。」Mark誠實的回答。

　　Eduardo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比爾蓋茲的聲音變成快速倒放錄音帶的聲音，夾雜著不穩定的雜訊，Mark眼前的畫面被還原到比爾蓋茨出場的瞬間。

　　不會還要再聽一次吧。

　　Mark絕望的想著。

　Mark實在想不出自己在無意間選錯了什麼答案，讓他該死的又困在同一段的劇情裡，他的眉毛像繩結一樣纏起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Christy好像對我有意思。」Eduardo緊張的朝女孩們露出了一個害羞的微笑，又迅速的轉回來，他刻意的壓低聲音：「她剛剛傳紙條告訴我她的名字。」

　　那個名字成功喚醒了Mark相關的記憶，他像是被鐘聲狠狠的敲了一下頭。你的摯友交了一個潑辣的控制狂女友，你當然也不可倖免的會在半夜兩點接到「為什麼Eduardo沒有跟我報備他今晚在哪？」的電話。

　　「你覺得她們怎麼樣。」Eduardo還維持在等待回答的表情。

　　「她們只是想嚐嚐成為焦點的感覺，並非真的欣賞你。」Mark冷靜的把話拋出，Eduardo 的眼眸立刻就暗了下來，這是也不是事實，Christy從來都沒有正視她和Eduardo的關係，她不知道Eduardo討厭什麼、害怕什麼、最重視什麼。

　　Eduardo心彷彿被快速的扎了一下，這不是他第一次接觸到Mark結霜的那一面，他艱難的說：「你真的這麼覺得？」

　　「她們怎麼看你有很重要嗎？」Eduardo 背後的畫面又漸漸開始模糊了起來，Mark心裡暗叫不好。

　　「不...... 她們怎麼樣都可以，重要的是你怎麼看我。我們是朋友吧，我在你眼中不夠資格被喜歡嗎？只有你永遠是主角嗎？」Eduardo盛裝情緒的袋子被Mark輕易鉤破。這問題早就是個問題，是Eduardo心裡的一道坎，任何時候鬆落都可以，只是恰好是現在。

　　Mark啞口無言，在他記憶中Eduardo是不會說這種話的，這種震驚讓他一度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不....... 你....... 」Mark流暢的思緒被打散成一片片，他被迫審視自己那些曾經對Eduardo的評價是否足夠客觀，而答案是如此明顯。

　　「你...... 你比我更好。你是一個比我更好的人...... 一直都是，我以為你早就發現了。就算我做了些什麼，放在你面前都像是個笑話，你是鳳凰會的成員，你一個暑假賺了30萬美金，而我什麼都不是。」

Mark在絕對的自信背後隱藏著龐大的不安，做那個極度倡狂的人做久了，他都快忘記自己心裡還有另一個聲音，那是他絕無僅有的、害怕被扔下的那段時光。

　　這麼多年來，Mark幾乎連自己都要騙過了，事實上，他才是那個害怕被落下的人。

　　“Eduardo要離開Facebook了，他會找到一個更好的歸宿，他拋下了這一切，只因為他最重視的不是Facebook，而是他父親下的指令。”

　　這樣的想法從來沒停過，他一路的被反覆折磨著直到Eduardo真的離開了他。可是當一切無法挽回時Mark竟不確定是自己的想法終於成真了還是自己親手推開了他 。

　　一切的模糊都停止了下來。Mark終於有辦法看清楚Eduardo的臉，Eduardo露出了一個微笑，Mark未曾看過Eduardo露出這樣的神情，他的心臟不由自主的一緊。

　　「我如果能早點聽到你這麼說就好了。」Eduardo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演講結束之後他們並肩走在飄著細雪的街道上，在Mark的記憶中，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和Christy跟她的朋友一起渡過。正當Eduardo受不了沉默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群正在打鬧的學生攔住了他們。

　　「Hey，我們剛剛坐在你們旁邊，我是Luke，我和Jack想問你們之中誰是創建Facemash的人嗎？」被推出來說話的那個男生表現的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通紅的鼻子，笑的靦腆。

　　「是我...... 是我們創立的，我們一起。Mark•Zukerberg和Eduardo•Saverin。」Mark說。

　　Mark不用回頭都知道Eduardo正在看著他。

　　他們像君王一樣的被簇擁到巷底，他們踏著雪、踏著那些虛榮心和一切曾經錯過的青春歲月，Eduardo的腳步越來越輕，而Mark欣然接受Eduardo眉宇流露的善意。